Chapter 21

——我，白川理緒，向靈王起誓，以我的生命護衛屍魂界的存亡，永不背叛。在此以血為證，繼承第六十九代卿和之名。

曳舟桐生楞了楞，反射著暗紅色冷光的斬魄刀直指她的心口。

平子握著刀，面無表情。

曳舟家的叛黨一個接一個被殲滅，原本龐大的家庭組織瞬間土崩瓦解，勢如破竹的假象終於幻滅，剩下的只有大勢已去的蒼涼。

曳舟桐生，作為正常叛亂最核心的領導者，被五番隊新任隊長擊退。

“我們認識多少年了？”曳舟桐生沒有擔心、悔恨、焦慮，但凡失敗者該有的表情她通通沒有，她表現的相當鎮定，除了有些哀傷，“記得當年，你連我單手都打不過。”

平子沒有看她，隱秘機動的人上來道謝。他們都清楚，這次叛亂主謀是誰大家有目共睹，等待曳舟桐生的只有被碎蜂帶走，然後接受中央四十六室最後審判。兩千多年來，沒有人會有好下場，曳舟隊長的身份只會讓她被判的更重。

似乎是訣別了。

曳舟桐生有些不甘心：“真子，你打算這樣沈默著，送老朋友最後一程嗎？”

平子終於回過頭：“日世裏由我照顧，十二番隊隊務也由五番隊暫時幫忙處理，曳舟家我會想辦法，盡量減小牽連……”

曳舟微微錯愕。

“我答應了她，如果當上席官，就當一次她的男朋友，”曳舟桐生從沒看到過，那個被稱為最沒心沒肺的平子真子，居然有那樣溫柔的表情，“誤會什麽的，不趕著去解釋可不行。”

那一瞬間，有什麽東西在心裏碎裂。曳舟桐生含著淚，微笑道：“白川理緒真是一個……永遠都那麽幸運的人呢，幸運的讓人嫉妒。”

“桐生，認識你的三百多年，一直很開心。”

平子收刀，頭也不回的消失在她的視線中。

曳舟桐生在原地呆呆的站了會兒，直到碎蜂趕到，她才仰天一聲清嘯。所有人都看到原本風光無限的十二番隊隊長，突然跌跪在地上，用手捧著自己的臉嚎啕大哭，無比狼狽。

其實狼狽的和何止曳舟桐生一個。

理緒咬著牙，忍著所有不適宣誓，本來的凍傷就讓她整個人有些虛脫，後來血祭的大量失血更是讓她眼前一陣昏黑。如果仔細看的話，不難看出她整個人都在細微的顫抖。

就算顫抖，她也不能停下。重拾白川家卿和六十九代目這個充斥光環的身份，白川理緒對著地獄蝶下了第一個命令：“隱秘機動隊全面撤離曳舟家，不許進攻。”、白川理緒，嘴上說“管他死活”，最終還是狠不下心。

血祭結束、宣誓成功、卿和開刃。

第一個沖她跪下的是浦原喜助，他那聲“卿和六十九代目大人”在人群中掀起了不小的喧嘩，尤其是他身後的隱秘機動隊也紛紛跪下，更增加了視覺沖擊性。眾人總算開始相信，站在中心，那位看起來狼狽的少女，其實是最不可褻瀆的存在。

黑崎美咲本來就知道理緒身份的，因而繼隱秘機動後沒有任何遲疑的跪下。藍染向她投去饒有興趣的目光，也跪了下去。剎那間，即使是不明經過的十三番隊死神們，也不得不效仿著，一個接一個個跪在理緒腳邊。就算那位號稱志波家的雅子，也不得不心不甘情不願，甚至帶著濃濃恐懼心理的跪下。

人潮如海，卑微而虔誠。

天空劃過一道驚雷，帶著寒意的小雨密密麻麻，宛如銀絲般帶著所有哀傷墜落而下。

中心的綠發少女，握緊了拳頭，一邊流著淚，一邊無言接受著天下人的膜拜。

明明在接受榮耀，胸腔裏卻充斥著無法言語的悲傷。這個時候的理緒，不是白川家的公主，只是一個剛失戀的小女孩。

平子真子半路感覺到靜靈庭飄起的細雨，然後地獄蝶的聲音就緩緩傳來。他對理緒的命令只是震驚了一會兒，就猛然想起自己最後留給理緒那個決絕的身影。那個時候的他是氣糊塗了，不相信曳舟桐生真的會做出那樣的事，當時對理緒說是要去幫她，其實不過是不相信事實的自我安慰。

但是……傷到理緒了。

白川理緒一直是一個韌性十足的丫頭，她不辭辛勞追了他兩百年。明明已經成為席官了，眼看著所有願望都要實現，她卻突然說要回白川家，而放棄唾手可得，好不容易得來的席官之位。

平子第一次對白川理緒產生了不確定的心理，不確定她是否還願意留在他身邊。

平子還沒進五番隊，就看到門口人流湧動。他是隊長，卻被堵在自家番隊門口。好不容易擠到前方，那一排排威武的私人護衛軍，還有一排排豪華的儀仗隊又把門兩邊占了個嚴嚴實實。身後的人流再次擠來，平子險些站不穩，一來一去又被人群沖到隊伍末尾。

白川家的禦輦到的比想象中快很多，足不出戶的四大管家居然來了個齊，一字排開的陣勢說多威嚴有多威嚴。

侍女扶著全身被雨水淋濕的理緒上車，車上放置的是一套華美精致的盛裝。她像一個搪瓷娃娃一樣，任由侍女幫她脫下濕衣服，然後擦幹身體換上那件盛裝。

侍女長很抱歉的對她說：“卿和大人，這裏沒有水可以凈身，請先忍耐一下。”

“哦。”理緒沒有什麽大的情緒波動，似乎不是很在意。

那時候理緒並不知道，在相隔不過百米的人群外，平子正一臉慌張的想來到她的身邊，對她解釋的話堆起來，說個三天三夜也不夠。

理緒在車內不急不忙的換衣服，她的衣服本來就很難穿，可是不管她要換多久的衣服，只要她不出來，練習場上那些跪著的人就不能起來，無人敢有怨言。老實說，理緒已經很多年沒有穿過這樣繁瑣的衣服了，去真央之前，她也堅信絕不會再有這麽一天。

事與願違。

大約兩個小時後，理緒發髻精致，略施粉黛，一身讓日月為之傾倒的華服出現在眾人的視線中。

那時偷偷擡起頭的死神們，將永永遠遠銘記那一幕——那是一位仿若神明一般光鮮亮麗的少女。

理緒抱著卿和刀，在隱秘機動的護航之下，由侍女攙扶，跟隨著自家管家的步伐慢慢離開擁擠的五番隊練習場。

約莫在走到五番隊門口的時候，她微微頓了頓，看向人群。

前方的管家回過頭：“公主？”

理緒點點頭，繼續向前走去，直到上了那輛專為她準備的馬車。

平子好不容易從人群中又擠了出來，正好看到理緒上車的一幕。他大聲叫了理緒的名字，但僅是一瞬間，他又被人群擠了回去。

“怎麽了嗎，公主？”

理緒搖搖頭：“大概是因為太想念了，反而出現了錯覺吧。”她最終還是坐在了車上，微啟的簾幕下，是越來越遠的五番隊。

人群慢慢散去，等到看戲的人去樓空，平子卻還是站在原地。藍染與他擦肩而過的時候，看著他雖然面無表情，卻雙拳緊握微微顫抖。

再後來，平子一直在想，如果那天離開的時候，他對她再多說上一句“你等我回來”，結局會不會就有所不同。

理緒回到白川家，第一時間拿到了叛亂者的名單。她一點也不意外曳舟桐生的名字寫在第一位，不過等她翻遍整個名單卻沒發現平子的名字後，卻有些慌了。她又讓人把這次事件的死亡名單呈上來，這次事件牽連甚廣，理緒雖然一目十行、過目不忘，卻也保持著高度集中的精神，看了整整十二個小時才看完。

看完後，她再次將心放下。

其實她完全不用這麽做，死了一個隊長，靜靈庭無論如何都會報告，一直沒有報告就意味著平子是安全的。

夜深人靜。

理緒走進一間暗室，整個房間只有一座神龕，她點上燈，又在神龕前的香爐上上了幾柱香。檀香滿室，悠然寂靜。

“媽媽，好久不見。”理緒自言自語。

雖然她知道，不可能有人回答她，可是卻很沈迷這種自言自語。

理緒強笑著說：“今天給媽媽進香了，啊，雖然媽媽可能不喜歡我給你進香……但是以後大概都只有我能給媽媽進香了哦，媽媽就忍一下吧。”

“其實我一直覺得很抱歉，一直都在讓媽媽失望。老實說，雖然很嫉妒曳舟桐生可以讓媽媽露出那樣的笑容，卻也曾悄悄希望媽媽可以這樣笑下去。當然如果是對著我那樣笑就更好了……哎呀你不要生氣啊，我只是……”

“想要一個，有著爸爸媽媽……還有理緒和平子的家……”

理緒自言自語，然後突然拍著自己的頭大笑：“哈哈，雖然現在理緒身邊一個也沒有了……也許是自己太貪得無厭了？最後才罰理緒只有一個人的。”

“……”理緒狠狠的吸了下鼻子，不讓眼眶裏的眼淚流下，“不能哭啊，否則又要有人抱怨最近老是下雨了。”

桌上燭光搖曳，理緒伏在案上，沈沈的睡去。

第二天天微明，一道來自白川家家主的特赦令被帶入曳舟桐生所在的地牢。可以赦免任何罪行的特赦令，本該用在對靜靈庭有極大貢獻的人身上，即便是白川家家主一生也不過只有十二道。

一時間誰都在猜測，白川家的卿和大人，與曳舟桐生到底有什麽關系，不惜為她動用這樣的權力。

更讓人意外的是，日中時分，白川家家主居然親臨地牢，親自請出了曳舟桐生。當晚便有消息傳遍整個靜靈庭，這場曳舟桐生有目共睹的叛亂最終被定義為一場誤會，白川家用了一切力量洗清了曳舟幾乎所有的罪行。

不知情的人，真的相信了這種說辭，靜靈庭絕大部分死神都堅信著曳舟隊長的清白。

曳舟桐生渾渾噩噩的回到隊舍，連日世裏的問候都心不在焉。

理緒坐在隱藏在十二番隊外的禦輦上，看著曳舟桐生的表情，有一種痛徹心扉的快意。那是一種先傷己七分再傷人三分的，屬於報覆的快感。

“去吧。”理緒對中央四十六室派來的人揮了揮手。

那個人從容的走進十二番隊，用著連理緒都能聽到的聲音，對曳舟桐生一字一句道：“十二番隊隊長曳舟桐生，因多年來表現優異，特此舉薦晉升入零番隊。”

五百年來居然有兩個可以升入零番隊的隊長，誰能擁有這種力量，一目了然。

曳舟桐生明白了，這就是白川家公主的報覆。

讓滿手鮮血的她活著，不能贖罪、無法為自己的罪行懺悔……然後像她那樣，永永遠遠不能和平子在一起。

白川理緒，一直是所有人中最狠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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